台灣的綠電發展為何總與「貪腐」印象相連？

《遠見》民調，全台近七成民眾對台灣發展綠電沒有信心，認為官商勾結弊案過多，意味綠電在部分民眾心中與貪腐劃等號。專家認為，有這樣狀況，與綠電市場自由化、發展再生能源同步推動步調過快有關，加上政治因素、媒體渲染，形成刻板印象，如何將綠電貪腐標籤撕下，能源署提出解方。

為了緩減溫室效應對地球的傷害，全球各國紛紛制訂自己的淨零碳排目標，要求供應鏈能源轉型，歐盟CBAM（碳邊境調整機制）去年也上路、美國推動類似制度，且全球重要指數如MSCI也將永續目標納入評比，得分高低牽動投資人的青睞指數。總總原因，推動產業如火如荼進行「綠化」大作戰。

對台灣來說，推動再生能源還有更高目的：提高能源安全。能源署副署長李君禮透露，目前台灣能源逾97%靠進口，自產能源僅2%~3%，缺少石油、天然氣等自然資源的台灣，要提高自產能源，只能大力發展光電、風電、地熱等再生能源。

因此，八年前蔡政府全力栽培台灣再生能源發展，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台灣尼阿斯有限公司再生能源與永續顧問總監黃敬文指出，亞洲區除中國外，台灣就是最完善的再生能源市場，吸引許多外商投資，整個Business Model（商模）也建立起來。

只是這樣佳績，八年發展下來，民眾對再生能源的疑慮卻有增無減。《遠見》近期最新民調統計，69.6%民眾認為「綠電市場不健全、易被大企業壟斷」、68.9%認為「官商勾結的弊案太多」，顯然將貪腐標籤貼在綠電身上。賴政府上台後，法務部啟動「靖平專案」，訴求強力掃蕩綠能貪瀆，查獲多位民意代表、公務員涉案。

黃敬文認為，會有這囧境，在過去台灣推動再生能源時，面臨兩項制約：一是非核家園，逼迫政府必須讓從無到有的再生能源產業不斷提速，為了求快，自然就會出現弊端。

另一個是，台灣綠電市場自由化、發展再生能源同步推動，民眾對「電價」有既定想法，看到綠電價格是傳統電價數倍，又會將貪腐標籤貼在業者頭上。

「以歐洲來說，電業市場早在30~40年前就自由化，再生能源是近20年才發展，這觀念（電業市場自由化）太新了，台灣社會其實沒那麼資本主義。」他解釋。

翻閱最高檢查獲的所謂「綠能弊案」，重災區多屬土地開發案，土地開發這議題積累的弊案疑雲，數十年來台灣就很多了。

再生能源開發，本質為土地開發

黃敬文坦言，所謂再生能源開發，本質就是土地開發案，不論陸域、海域，基本上就是將那塊土地拿去再利用，一旦涉及土地開發，就一定會有巨大利益分配。綠能開發案雖說風險高，但獲利也高，台灣民眾看到綠電價格那麼高，加上媒體與政客推波助瀾，自然就會將「圖利」標籤貼在業者頭上。

另外，台灣業者學習歐美發展，將開發與營運拆開，「有點像預售屋概念，電廠就像房子，開發商一蓋好就賣給營運商。」一家開發商會有多個專案，一個專案就是一個電廠，每個專案販售時間共兩個，一是拿到許可、二是廠蓋完後，不了解狀況的人，容易讓人以為這家發商底下有多個「空頭公司」，特別是拿到許可就賣掉的第一種狀況，更讓人懷疑有「權力尋租」空間。

「這種開發營運拆開模式，不能否認有不肖業者當成洗錢手法，但以歐美市場來說，沒人用這種方式洗錢。」因制度跑得愈順、大家愈習慣，就不會有人認為這種開發模式有問題。換言之，這是民眾的信任問題。

習慣低電價，民眾不喜歡電廠賺錢

除了信任問題，另一個關鍵因素是，台灣民眾習慣低電價。「台電有規定每年毛利率是多少，這代表一件事，台灣民眾並不喜歡台電賺錢。」所以再生能源開發商獲利超過10%，就覺得這是暴利、不合理。但其實再生能源國外發展，業者獲利超過15%、20%案例比比皆是，因開發再生能源雖然獲利高，風險也不小。

他舉輔導過案件，外商先前看好台灣再生能源市場，前期就砸了好幾千萬元，結果今年初宣布退出台灣，「說退出就退出，幾千億元就這樣打水漂」。

「綠電貪腐這件事情被誇大了！」李君禮受訪時強調，雖然許多人對綠能多貪腐說得繪聲繪影，但真要他們舉例，其實只有少數個案，且個案是否真的綠能貪腐都未定案，「99%再生能源業者其實都是正經經營。」

他觀察，外界對綠電業者的不當行為，可分為兩類：一是綠電蟑螂，但並非違法，而是利用政策機制套利。如過去大家在說的「饋線蟑螂」，向台電申請發電容量後，占著茅坑不拉屎，等人出高價將手上發電容量買走，就像「黃牛票」。這必須用制度面解決，台電已修改規則堵上漏洞，這類「饋線蟑螂」近期幾乎絕跡。

納入檢調，中央地方合作成立「打貪」平台

另一類則是真正違法行為，為了遏止，政府2021年8月成立工作平台，將經濟部、內政部、農業部、法務部、地方政府等各行政機關納入，檢調單位也在工作平台，相關部會只要聽到任何風吹草動，就會通知檢調機關進行實質調查「打貪」。

李君禮認為，過去綠能開發有爭議，主要是一些人在能源轉型過程遇到困境。如漁電共生，過去地主和業者簽訂契約，多忽略養殖戶，導致他們生計困難，故政府近期強調要「公正轉型」，將養殖戶角色也納入漁電共生契約，「如果養殖戶不同意，這塊地就不能用」。並訂定每個漁電共生廠覆蓋率、收穫率不能低於一定數字，整個案子才能繼續進行。

他說，民眾對於陌生的新事物，多少會感到恐懼，對坊間錯誤理解，必須有耐心的不厭其煩解釋。如有人擔心光電廠造成熱島效應，「我們有量過，光電廠與附近村落氣溫並沒有不同，這都有科學數據。」或為了顧及民眾「視覺」要求，相關單位持續滾動調整，訂定光電廠景觀視覺標準，「目的都是希望大家接受，唯有如此，台灣能源轉型才能順利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