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電腦病毒，可以影響一個機台、一條產線，甚至能夠跳廠、跳區、跳國。台灣電子供應鏈近年受到高價值肯定，也成為駭客盯上的肥羊，廠家聞之色變的「擄機勒贖」「挾密勒索」，正在暗處蔓延。
問起製造業大老有沒有遇到駭客攻擊？是不是「擄機勒贖」的受災戶？「遇到？當然有，都先付了贖金，讓機器可以生產，再來看怎麼處理，這些事都是不能說的」，大老略顯苦楚地神祕一笑，其實其來有自。
近年電子供應鏈頻頻遭受病毒感染，甚至是駭客攻擊，舉凡台積電、宏碁、日月光集團、台達電、技嘉等知名大廠，紛紛「確診」，有些甚至被歹徒盯上，索賠動輒上億元贖金，資訊安全成為眾所關注的營運韌性節點。
近年資安事件之中，損害金額最高的是台積電2018年8月的機台中毒事件。一次新機台安裝過程，並未完成掃毒，連上內部網路之後導致病毒擴散，幾個小時就迫使新竹、台中、台南三廠受到影響，產線上的半成品或得報廢，僅僅三天的資安風暴，就迫使台積電當季認列高達台幣25.96億元損失。
又如2022年1月，駭客組織聲稱入侵台達電6.5萬台電腦，部署勒索軟體，索討1,500萬美元（約台幣4.7億元）的贖金。台達電僅低調公告，部分資訊系統遭受攻擊，清理重置之後，數日後恢復正常。據了解，台達電選擇加強防護，並未付出贖金。
兩個事件分別代表兩種資安危機──設備機台防毒能力弱、駭客主動式攻擊，兩者都讓廠家心痛頭疼。
趨勢科技《2022年上半年網路資安報告》指出，上半年全球威脅情報網，共攔截620億次以上的威脅，相較於前一年同期的10億次，三年之間以每半年增加一倍的速度高速成長，多半認為與遠距／混合上班模式有關。活躍的網路社會，誘發病毒快速流竄，也誘使駭客集團活躍製毒。
值得關注的是，駭客攻擊對象近年轉向製造業，根據2022 IBM年度資訊安全威脅報告，2021年全球製造業被攻擊的數量，首次超越金融業；跨國製造工廠與供應鏈相關企業成為駭客重點攻擊對象。
台達電資安長曾立峰慨嘆，每一次的資安事件，對他來說都是大事：「網路攻擊是不會停止的，資安事件讓我們學到不少事，快速體檢了我們的弱點，也重新檢視資安防護計畫，讓部署更扎實。」
關於駭客攻擊，其實是個老議題，在網際網路啟動初期的1982年，就出現第一隻非實驗室製造的電腦病毒，為何遲至今日，才成為製造業之憂？
主要是因為過去生產機台（Operation Technology, OT）處於封閉環境，機台不連網路，感染機率相對低。IBM資深資安技術顧問劉泰興分析，雖然現今製造業多數仍是維持內部封閉、半封閉的網路特性，但隨著資訊科技（Information Technology, IT）導入，仍需要將系統相連，成為內部網路，也讓駭客有了可乘之機。
製造業部署資安，三大難題待克服
難道智慧製造等同於「風險製造」？探究內部原因，製造業部署資安其實有結構性困難。
一是機台防護意識低落。平常使用個人電腦的人，大致都知道要加裝防毒軟體，但製造業的機台管理思惟，以前主要在於可用性與生產效率，資安並非重點項目，許多生產機台就算使用微軟作業系統，也並未加裝防護，因此，古老的蠕蟲程式就能造成癱瘓。
二是機台迭代不相容，管理難度加劇。工業4.0與智慧製造議題，已發展超過十個年頭，所有工廠或多或少都有自動化生產設備，不同時期、不同廠商、甚至是不同代的機台，都加重管理負擔。
劉泰興表示，難以管理，是機台防衛不足的原因，舊系統殘存，無法更新，或是因為機台預設系統的限制，無法更新，或是單純沒有管理規範，而無法更新，都讓機台暴露在危險之中。
（Source：shutterstock）
三是駭客行為的改變，這也是最重要的一環。
工業資安公司TXOne執行長劉榮太表示，駭客目的從炫耀技術能力，變成「索討金錢」，因為加密貨幣難以追查的特性，更創造了犯罪空間，駭客集團不僅大方公告入侵，贖金的「營收」甚至可以查到。
「駭客也是人，他們也想做少一點事，多賺一點錢，當金融業防護增強，不好攻入時，就轉往好攻的製造業了，」劉榮太直言，綁架機台是一種形式，盜取有價值的資料則是另一種形式：「現在的駭客，兩種都要。」
實務上，製造廠房的機台數量動輒上千台，產線暫停，全面清毒平均需要一至四週，若有涉及客戶的文件被盜取，更將面臨客戶求償，以及信譽受損的巨大風險。
那麼是不是先付贖金，贖回機台與機密，而後補上漏洞就好？
劉榮太表示，如果是產線問題，也許可以慢慢重啟，但若是對方拿著客戶資料威脅，業主多數會想盡快解決：「但付錢還真不見得有用，有的駭客製了毒，沒有做解藥；有的駭客收到錢就斷訊，消失了。不管怎麼樣，後續補上漏洞，還有一堆的資安防護要做。」
資安做得好，才做得到生意
整體來看，目前製造業之中，對資安防護警覺度高的，主要是曾經「痛」過的企業，另一個類型則是因為「客戶要求」。
一位製造業資安主管表示，「資安即國安」其實距離他們有些遙遠，但客戶要求非常真實，達不到要求，就做不成生意。
鴻海研究院執行長李維斌坦率說，鴻海資安做得好，是因為背後有蘋果大客戶對供應商的各種要求，資安沒有做好就沒有訂單，所以，資安一定得做好。
現在兼任鴻海資安所所長的他，近期組建資安研究團隊，協助集團應戰日益升高的駭客攻擊。
日月光投控資安長汪渡村則樂觀解讀，資安升級才能拿到大客戶訂單，也才能帶動產業升級。「兩者是並行的」，他說。
鑑於駭客攻擊頻繁，政府連番祭出新則。
2021年4月，證交所明訂上市公司重大資安事件需發布重大訊息﹔金管會又在2022年6月要求上市櫃公司，設立資安單位，第一階段要求資本額100億元以上大型企業，年底完成「資安長」設置。
工作準則方面，目前由台灣產業主導的半導體資安標準規範SEMI E187，以台積電為核心，向上下游推動，四大要點包括：作業系統規範、網路安全、端點防護安全、持續性監控，以「安全的生產環境」作為其他製造業的工作範本。
駭客無所不在，攻擊技法更是推陳出新，不變的是，駭客總是找攻擊成本不高、有價值的資產下手。
製造業近年在種種資安事件中，學習加強防衛、保護機密資料，接下來還將發揮「民間即戰力」，透過同業間的訊息通報連動，打造產業聯防陣線。
（本文由 遠見雜誌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shutterstoc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