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爾為什麼會找上台積電代工？這不是突然的決定，一切都有跡可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先說清楚，找台積電代工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當初買進來的單位（像英飛凌無線部門）本來就有一些採用較舊的台積電 28 奈米製程的 RF 電路，這種純粹屬於計畫需要，沒有必要為了轉單而轉單。

另外一種情況才是英特爾本身造成的問題。要知道產能的規劃是長期的，環環相扣，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會對未來造成影響：建廠、備料、培訓人員、調整機台等。TD（Technology Development）把製程配方調出來了，開始小量試產，一邊調整良率，另一方面 Design Team 提早一兩年開始設計，最後在雙方約定好的時間，設計團隊把藍圖交給晶圓廠，開始一層一層光罩慢慢做，幾週後生產、封裝、測試，然後交貨。

理想的狀況下，英特爾 10 奈米製程開發順暢，14 奈米廠一邊量產，10 奈米廠一邊慢慢熱身準備就緒，等到良率達標，可以開始接大單了，Design Team 在 10 奈米也差不多設計好了，然後 10 奈米大門一開，誰先上？GT 先上，因為 GT（Graphic）圖形處理的架構比較一致，設計週期比較短，可比較快擠出設計藍圖。然後 CPU 老大，Server 老二陸續進去，然後 10 奈米產量持續增加，14 奈米慢慢騰出產能。接下來呢？

要知道英特爾 10 萬大軍扣掉 TMG / CPU / Server，還有很多鬆散的外圍組織也需要晶片。這些單位很多都是前 CEO BK 揮霍老本買進來的敗家收藏，像是原本還算有點名氣但逐漸被人遺忘的 FPGA 公司 Altera（改名 PSG）；為了重返手機市場榮耀買進來的英飛凌無線部門（改名 iCDG）；趕流行被當冤大頭買貴的人工智慧 Nervana（改名 AIPG）；自動駕駛 Mobileye。扣掉這些大型裝飾，還有一些基礎 IP、IO、記憶體，還有小號 CPU Atom。最後就是一些量不大，一台公車（MPW Shuttle）就可以打發的單位，像是純做研究／發 Paper／出新聞稿的英特爾 Labs，幫 TMG 做測試晶片的 AD（Advanced Design）。總之，山頭林立，無奇不有。

更有甚者，還有一些不知什麼原因，默默地在英特爾載浮載沉討生活的浪人 Group，我認識的一位業界老前輩統稱這些 Group 是後娘養的，沒人疼的孩子。這些浪人 Group 其實曾經也是有頭有臉隸屬於正規組織，但這些正規組織解散了（像英特爾一時興起的晶圓代工，英特爾 Custom Foundry），設計部門的頭目為了手下武士生計，只好在英特爾幫人打工，如 Server 部門要做什麼記憶體控制 IC，人手不夠，就暫時讓浪人 Group 接這個活。 如果面臨太多競爭，像是遇到印度班加洛用人海戰術又愛誇口一切沒問題把活搶走了，或是遇到馬來西亞濱城幹起活來不要命的華人工程師，那只能摸摸鼻子，去接一些別人撿剩的朝不保夕的活，像是幫中國中興 ZTE 做晶片，每天看川普的臉色等著 Project 被取消。看過動物星球頻道的就知道動物飢餓時是沒有選擇的餘地，英特爾內部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的世界。

總之，這些各式各樣的單位，就按照對公司的獲利貢獻的重要程度，決定要不要排進 10 奈米或繼續用 14 奈米的多餘產能。

14 奈米產能給了公司主要命脈，其他單位怎麼辦？

結果世事難料，10 奈米難產、Fab 空轉，最重要的 CPU / Server / GT 怎麼辦？只好繼續占用 14 奈米的產能。最慘的情況來了，TMG 裡面負責製程研發的單位是 TD（Technology Development），TD 本來就處在人人過勞的極限狀態，以前 14 奈米弄好了，主力就移師 10 奈米，留下一小批人力維護 14 奈米，然後再分出一小隊精銳先鋒去 7 奈米。現在 14 奈米要繼續搞，還要搞 14 奈米+、14 奈米++、14 奈米+++（所謂的擠牙膏），那分給 10 奈米人數就少了，7 奈米就更少了，硬生生地就讓自己越陷越深。所以說一步錯，步步錯。

現在 14 奈米產能都給了公司的命脈 CPU / Server，那剩下的單位怎麼辦？日子還是要過，IC 還是要出貨，為了求生路，大家就紛紛發難，勢力相對大一點的 iCDG 就跳出來說：「我們在英飛凌時代就是用台積電，合作愉快，讓我們繼續用吧！」AIPG 說：「我們的 AI 晶片不能等，有多少數據等著我們訓練，Nvidia 都甩過我們好幾條街了，所以我們一定要用最好的製程，沒有英特爾 10 奈米就給我台積電 7 奈米！」竟然連一些幫 Server 系統做周邊晶片的小咖說話都大聲起來：不給我們出去，Server 也出不了貨，大家要死一起死！

到了這種地步，英特爾高層有任何選擇嗎？開放下單台積電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後解決方法。英特爾身為一家上市公司，對股東有盈利的義務，但盈利不代表一定要靠自己生產晶片。

至於英特爾開始到台積電下單之後，對本身公司體質產生了嚴重的副作用，還有 CPU 的 Project 怎麼也開始用起台積電呢？下回分解。

（本文由 工程師在波特蘭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Flickr/Gnawme CC BY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