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期間，自行車產業堪稱最大受益者。去年下半年起，廠商天天被訂單追著跑，交貨期拉長至 400 多天，客戶仍堅持下單，今年 6 月卻一夜反轉，國際車廠庫存爆倉、塞到沒路可走，緊急取消 50 萬、80 萬、百萬件零組件訂單，台廠業績巨幅衰退五成，連業界老前輩都看傻眼，直言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麼多黑天鵝、灰犀牛，大量訂單被砍，客人都不見了！由於毫無經驗可循，甚至無法訂出 2023 年業績目標，笑稱乾脆去拜拜、擲筊決定算了。
去年，自行車業雖然受缺料、缺櫃、缺工、塞港，鋼鐵、塑膠原物料成本上漲，以及匯兌損失等負面影響，由於訂單滿手，廠商日夜趕工，仍交出亮麗成績單，老闆甚至大方分享，發出「有感」年終獎金，勞資雙方都過了「虎虎生風」的春節。
豈知，歡笑聲今年6月戛然而止。「幾乎毫無預警，我從事自行車業40年來從未遇過，諮詢80幾歲老前輩，他們也說這是第一次，可能連王永慶都沒見過吧！」零組件老闆王昌豐說。
為何自行車業「抽單」的完美風暴來得既急促又驚人，主因是同時出現無數隻黑天鵝與灰犀牛。
首先「重複下單」超過市場需求，很多品牌商庫存滿倉，努力去化中。以歐洲為例，新冠疫情後，政府補貼買自行車，從2020年7月至2021年12月底，車商業績幾乎都是三四倍成長，供應商有多少貨就吃多少，加上原料上漲、缺櫃等因素，深怕搶不到貨，幾乎是加碼下單又下單。去年有業者的單子都接到2024年了。
豈知，今年3月美國聯準會（Fed）鑑於通膨居高不下，開始升息1碼、5月升息2碼、6月升息3碼……累計共升息12碼、3個百分點。但美國「鷹式」升息既無法壓抑通膨，又造成其他貨幣大幅貶值，加上俄烏戰爭等因素，歐美消費力急速下降。
儘管嗅覺敏銳的業者今年春節後有聞到一絲異樣氛圍，卻想不到美國升息腳步來得兇猛又急促，衍生無法彌補的後遺症。
王昌豐坦言，一年內大起大落，就像搭雲霄飛車，訂單呈「墜崖式」下滑。受傷最慘重的是一般自行車業者，業績衰退超過五成。即便電動自行車影響不似一般自行車劇烈，1千美元（台幣32,000元）以下、量販型中低車款衝擊最大，訂單萎縮四至五成；高階車款受傷最輕微，但平均業績也衰退一成。
首當其衝的就是零組件業者。原先重複下單的庫存，加上塞港後陸續送達的零件，組車廠物料庫存大爆倉。一位業者看到客戶倉庫照片嚇壞了，國外組車廠零件堆滿整個走道，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估計消化這些庫存，至少要花一年時間。
▲ 歐洲組車廠的零組件塞滿整座倉庫。（Source：自行車業者提供，下同）
這也難怪組車廠只能找各種藉口砍單、延遲訂單。一位業者說，有買主以「重新下單」為由取消原先的單子。總之，就是庫存壓力太大，只能大量砍單了。
消費力下降，終端零售商的庫存也塞爆。專攻歐洲市場的業務主管林曉峰說，正常零件安全庫存週數是1~2週，過去即便有去化庫存問題，也會在6~8週內消化完，這次很反常，延長到12~16週，還是去化不掉。
林曉峰分析，美國最重要的購物節是「黑色星期五」，今年是11月25日，節日都還沒到，已有網站推出折扣促銷活動，歐洲也有商家降價以刺激買氣，過往購物節折扣大概是八折，現在已經看到七折、六五折了。
歐美自行車銷售期都落在4~9月，冬天幾乎沒人買，業者竟然此時促銷，顯見自行車庫存有多嚴峻。原本每年4月都是新車款發表期，推估明年，車商為持續消化中低階庫存，不會推出「全系列」新商品，僅侷限高階及電動車部分。
越南、柬埔寨台廠受衝擊，至少一年半載才可能回穩
今年自行車業者除面臨庫存去化、通膨導致消費力衰退、俄烏戰爭等衝擊外，唯一利多僅剩新台幣貶值。1月至10月18日，新台幣兌換美元從27.74元貶至32.05元，幅度高達15.54％，看似對出口業者十分有利，實質助益卻有限。
去年新台幣大幅升值時，台商急著漲價，買方卻討價還價到今年4月才調漲，未料4月底，新台幣就貶到29.54元了，隨著美國的「升升」不息，新台幣重返32元大關，買方反過來要求台廠降價。「去年是他們拖拖拉拉，今年變成我們故意拖延，總之，一來一往，兩輛年等於白做工，餓不死卻也賺不了大錢。」王昌豐說。
雖然大型自行車廠、關鍵零組件業者的營收還在成長，但大多數中小企業已受衝擊，負面影響正在遞延發酵中，先從零組件業者、中小型工廠開始，再到大公司、組車廠。預估到明年元月，大廠的訂單就會受到影響，業者紛紛嚴陣以待。
以巨大集團為例，今年前9月集團營收708.82億；9月單月營收80.05億元， 較去年同期成長22.81%，但主要成長卻是來自中國內需市場，捷安特自有品牌（捷安特中國）9月營收成長五成；捷安特歐洲成長一成，主要是電動自行車。
由此可見，歐美的消費力確實大不如去年了，多數業者的訂單衰退四至五成。去年底加班的榮景頓時消失，台灣甚至有少數工廠每週只上四天班。林曉峰說，越南、柬埔寨台廠也深受打擊，還能上四天班的都算不錯。這波沒有一年半載，很難回穩。
2023年，有史以來最難估業績目標的一年
由於疫情、升息、通膨、能源、戰爭等不確定因素仍在，幾乎是百年一遇，業者毫無經驗可循，眼見年底即將到來，部門主管燒腦不已。自行車廠擔任副總的王啟銘說，真的看不懂，新車市場沒有買氣，理論上會轉往維修市場，零件修修補補再騎一陣子，但維修市場也沒起色，消費者到底跑哪裡去了？
王啟銘眼看交2023年營運報告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歎口氣說，去年被訂單追著跑，天天加班、婉拒客戶，今年卻大反轉到連營收都估不出來。「真的是有史以來最難估的一年，只好將疫情前2019年當成基準點，再往上加一點，當成2023年的業績目標。」
林曉峰苦中作樂說，大家也只能用嘴巴喊喊業績目標了。不然乾脆到媽祖廟拜拜，用「擲筊」來決定明年營收目標？
其實業界也不看好美國「黑色星期五」能去化庫存，冬天原本就不是銷售自行車的季節，最重要的觀察點是明年4月，如果4月買氣回籠，才有機會迎接第一隻春燕，如果消費力依舊低迷，各種黑天鵝、灰犀牛還是「陰魂不散」，就很難預料自行車市何時才能撥雲見日了。
王昌豐總結說，2023年確實不容樂觀，希望明年下半年可慢慢步入正軌。還好台廠幾乎都是打不死的「小強」，多數都做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壞準備，繼續奮戰到底了。
（本文由 遠見雜誌 授權轉載；首圖來源：Flickr/Christian Lendl CC BY 2.0）
